OOO系主任函丈,敬啟者:
您好,學生是政治系三年級A班,吳允菲。
因學生在閱讀韋伯關於志業的兩篇演說後,有許多學理上的疑問欲和主任討教,故此來函。
首先,是關於政治學系的存在與價值意義。
對於人生目標來說,政治和政治學的意義為何?是有其必要性或不可或缺的?
在對於政治學系的認知以及期待上,生以為,政治應當是人們在世間不斷進化的一種過程和循環,誠如D. Easton之政治系統論所提;然政治學對於政治學系而言,應是為一種幫助教師和學生在政治知識層面進化的工具。也就是說,政治學是為爬梳政治現象的一項必要工具,政治即作為政治學系的教師和學生們所需要研究的對象。
舉例言之,在瞭解不同民主政體之間的差異後,生認為,雖然Pluralist model過於理想,甚至根本不可能達成,迄今普世也僅能達到R. Dahl所言之Polyarchy的模式。但Pluralist model仍是為一個欲達到真正自由民主的國家和政體,首要追求的目標。在此基礎下,政治學即可作為判斷國家政體狀態的基準,更是一種培養政治人才或對於人民進行政治社會化的工具,目的皆在對於幫助國家政體有好的影響。承上述舉例,在明白Pluralist model和Polyarchy之異同後,可知曉Polyarchy是最大程度接近Pluralist model,或者至少是沿著這一理想狀態的方向發展的政治制度。也因此才說,政治學是作為判斷國家政體狀態基準,至關重要的工具。
第二,生想探究政治與學術教育之間的關係。
當學術作為一項志業,亦即當政治作為一項志業時,生疑惑,政治活動在我們的生命中究竟操持著什麼樣的意義?是可以幫助民主制度的進步,抑或倒退?
盱衡韋伯關於志業的兩篇演說,當學術做為一項志業時,對於學者與教師的身份而言,似乎是難以兼得。原因在於具備學者資格與擔任好教師,所需要的特質不盡相同。也就是說,在做學問的素質以及學術使命上,與所教授之學生數量無關。韋伯曾言:「傳統的科學訓練,是精神貴族的事」,其認為探索問題以及獨立思考,是教育使命中最艱鉅的工作,也提及學術生活完全是一場瘋狂賭博,能否兼備學術與教學,任憑運氣。
據此往前推進,韋伯認為學術的專業化需要具備熱情(陶醉感)、責任感、以及判斷力(個人經驗),若不具有上述列舉條件,便毋須朝向學術之路邁進。至於如何養成這三樣特質,生以為,熱情與責任感可能屬於天賜機運,並非人力所及;而判斷力則是一種需要長時間培養的能力,透過辛勤的工作除了可以累積一定的判斷力外,靈感也會隨之湧現。同時,熱情與工作也可以激發靈感,若無苦思冥想,靈感也不會從天而降。
生認為,此處似乎在強調「志業」以及「職業」的區別,韋伯也說:「凡是不能讓人懷著熱情去從事的事,就作為人來說,不值得」,但事實上就算真的具備這些特質,於成就方面而言,也不一定有所結果,只有一點能明白的是,若不懷著這些特質從事學術工作,那便一定不會有所成就。生想應是基於如此,韋伯才認為在學術領域中,只有純粹獻身於事業的人,才有「人格」可言;若更進階談論學術工作的意義,韋伯提出了學術工作是夾在進步的過程中,它被要求超越卻又註定過時,此即學術意識。亦即,任何學術上的完美都意味著新課題願意被「超越」和「過時」,每位願意獻身學術的人都必須接受這個事實,這是大家共同的命運和目標。
對於上述學術意識有所瞭解後,再將焦點拉回政治學,生同意韋伯所說政治不屬於課堂範圍的見解。因實際政治立場與對政治組織和政黨立場進行的科學分析,根本是兩回事。這個令人不快的事實,根深於政治立場上不同價值領域互相衝突鬥爭是永無止境的,也因為價值衝突無法化解,鬥爭更不可能有結論,使得我們逃避不了必須做出選擇。因此教師並非作為領袖,而是提供技術與知識者,使學生可以進行清明的思辨,並秉持平實的知性誠實來選擇自己的終極價值。
當政治成為志業時,志業政治家不可或缺的三項特質,恰似得以維繫健全的民主政體。
J. Linz & A. Stepan曾提出,要達成民主鞏固必須具有幾項條件:其一是發展自由的公民社會;其二為必須存在一具有相對(或鑲嵌)自主性的政治社會;其三是所有政治行為者,特別是政府與國家機關,於國家統治範圍內,都必須遵守依法而治原則,以保個人自由權利;其四為必須存在一於政權交替時,可供新民主政府所用之國家官僚機關;其五則是須具一建制化的經濟社會。當中最重要的,即為公民文化必須可以深入人心,且願意長期維持,將其視為一種生活價值判斷與取捨過程,簡言之,即人民願意遵守民主的規範與判斷價值。
學者任德厚也指出,在維繫民主條件層面,第一是成員支持,包含了民主制度所具之正當性,以及社群成員所具之效能感;第二是制度能量,包括維持制度規範效力的能量,以及提供制度產出的能量;第三是環境條件,包含穩定政治環境與社會經濟無大幅變動。
熱情、責任感、判斷力屬於養成公民社會與公民文化至關重要的特質,也正好符合上述民主鞏固之要件,倘若民主社會中的公民不具有這些特質,則可能出現民主逆流的危機。
最後,生察覺近年來政治學系的發展,始終與學術理想不一。
早期學術知識皆被作為典範來理解崇拜,但近年普遍學生對於大學教育的期待,似乎距離學術知識仍然遙遠。大學教師越來越被期待為服務提供者,大學教育也越來越被期待為技職提供方,使得學習自由變成任意妄為;學問應是一種按照專業原則經營的志業,目的在獲得自我清明與認識事物間實際的關係。在教學過程中教師表述應須使用條件句,使道理有跡可循得以歸納演繹,如此學生才可理解結論,接受與否方有根據。而韋伯也提及:「學術不回答我們應該做什麼、該如何安排我們的生命,只有自己可以回答」。
由政治學角度觀之,世界存在多元價值且意識形態不一,價值與價值間永遠都在爭論,從來不可能停下來,多元價值衝突都是終極的衝突,包容圓融尊重實際上多為胡謅,自由跟民主始終在爭戰當中。韋伯也說,若要維持人的狀態所須跨過的門檻不低,除了必須是精神貴族也必須選擇價值立場,且選擇的理由要清楚,也要明白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,一定要皈依在某個立場下,並捍衛自己的立場與其他立場挑戰,不能有二心。我們必須置入價值所形成的多元交戰,不可安身立命,才能證明具有成為人的意義。而政治學教育對於學生的幫助,就是要撐過這個門檻,雖說可能隨時都會掉下來。
然而政治學最核心的嚆矢,也因隨著時空推移的關係,永遠是格格不入且不合時宜的,但學生最需要接近的卻又是此處,才能接近或掌握政治學的全真,故學生似乎僅能暫且相信它是不可或缺的資源,能帶領自己完整爬梳政治學的脈絡。據此方說,政治學不合時宜才是根本。
於此,是生在閱讀完韋伯關於志業的兩篇演說所提出之疑惑與見解,如有不妥之處還望海涵,倘若您有任何評論指教,敬請賜教解惑。敬此
教安
生 吳允菲 謹上
一一〇年 四月八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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